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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中秋節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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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中秋節(上)

“踏仙樓中秋酬賓,全場八折,祝諸位舉家合歡。”

一位姑娘念出那告示牌上的大字,頓時喜上眉梢。

其他店今日都暗暗加了價,沒想到就這踏仙樓在打折。

她帶著家人進了餐館,剛進門就被店中小二攔住。

“客官,一看您就是闔家幸福之人,今日中秋蹭團圓福氣,可否在我們這張紅紙上寫些祝福語?”

這女子略一思慮,隨後點點頭笑道。

“是祝你們姜老板的?”

唐戶陸琢磨一下,姜寧也沒告訴他到底是送誰的,他只能粗略點頭:“是。”

她擡手便寫下了“祝,得覓良緣”幾字。

唐戶陸帶他們到空桌上,順手遞了份菜單:“今日店中主打的是合家團圓套餐,姑娘要不要嘗嘗?”

她看了家人一眼,隨後點點頭:“那就來一份。”

她們甚至不必問套餐中有什麽菜,憑姜寧的廚藝,定是怎麽做都好吃的。

姜寧店裏又招了兩個廚子,他們還屬學徒,但還是能做些吃的。

這兩人是一對龍鳳胎兄妹,哥哥耳聾,妹妹語啞,二人專註力極高,簡單的菜能模仿出姜寧六七分的味道,是她在菜場遇到的寶貝。

此時他們正在幫姜寧做中秋的特飲,桂花酒釀丸子,這也是合家福套餐中的一道。

踏仙樓在經濟已經算小有名氣了,甚至能和天香酒樓這樣的老餐館一並提名,不過口碑要遠勝於天香酒樓。

早就料到今日會忙得不行,姜寧便直接推出了套餐。

套餐菜式固定,可以提前準備。只要有客人來就給他推薦,這樣便不怕趕不及了。

一碗清透的甜酒湯中撞入橘色的糖漬桂花,釀好的甜米在其中沈浮,隨後又加入圓滾滾的手搓小丸子,色美味甜。

這桂花酒釀丸子作為開胃菜品可是備受好評,有些小孩一次就要喝兩碗,好在這做法簡單,他們趕得及。

而姜寧則在一旁做其他菜式。

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塊進水煮熟,八月的鞭筍滾刀切開後也煮開去澀味,再加上那味道鹹鮮的金華火腿一同燉煮,熬出的湯鮮而白,這味道似乎都能飄到大堂中。

這是早早便開始燉煮的一大鍋腌篤鮮。

腌篤鮮繼續燉著,小火慢熬,隨時可以出鍋裝盤。

姜寧走到籠屜旁,竹蓋一掀,頓時露出一排排醬香濃郁的紅燒肉,都用白瓷盤裝著。

這紅燒肉是一大塊的整肉,大約有成年男子握拳這麽大,正被繩子四四方方地綁著,這繩子是用竹葉搓出來的,淡淡的清香減淡了這醬香的沖擊。

此時這紅燒肉的皮也成了醬色,看細細一看還有些剔透的晶瑩感,只看一眼就知道這肉既滑嫩又軟爛。

姜寧扇聞了下味道,肉糜香和醬香充斥口鼻,這濃油赤醬之感帶來一股鹹香,似乎都能感受到它在口中被牙齒碾開的味道。

“這也可以上了。”

都是她提前準備好的,現在正是客多的時候,恰好能上菜。

另一邊熗鍋中傳來一陣肉和青椒迸發出的香味,嗆口,卻正是這樣重料的菜能勾起人的食欲。

那是一道簡單的家常湘菜,小炒肉。

那哥哥聽不見,眼裏只有鍋裏的小炒肉熟度如何,看起來頗有幾分當初姜寧學菜的模樣。

只有對食物抱有熱情和喜愛,才能真正做出好吃的美食。

“菜來了,諸位別急。”

餐館的木桌上寫有號牌,之前來的夥計端著菜肴在其間穿梭。

菜到桌上,蓋著的蓋子打開,露出其中的團圓套餐。

火腿月餅、桂花酒釀元子、紅燒肉、小炒肉、腌篤鮮、金絲雞湯再加一小碟片下的金華火腿。

色香味足,令人食指大動。

“香極了,老夫就說這過年過節一定得來踏仙樓,你們還說這是小店,現在如何?”

一人摸著胡子呵呵笑起來,這正是踏仙樓常客,顧太傅。

同他一起來的都是朝中官僚,可是他們也不禁搖搖頭。

“不少都是咱們以前吃過的菜,但這味道之極致,怕是鵲橋仙這樣的大酒樓也做不出來吧。”

做好的腌篤鮮乖巧躺在碗裏,湯白汁濃不說,那看起來嫩滑的五花肉和脆嫩的竹筍混在一處,再加上提鮮的火腿。

其中一位大人嘗了口湯,嘖嘖彈舌,恨不得把舌尖都吞進去。

“太鮮了,而且不像放了鹹肉那麽鹹,這竹筍裏恐怕都滲進了這種鹹鮮味,實在妙啊!”

顧太傅得意極了:“你們才發現這個寶,老夫可是提前幾個月就開始享受了。”

“不若以後和同僚聚餐時便定在這裏?”

“好啊!”

幾人笑得開懷,他們身後有小孩跑過,正擡著那碗酒釀元子,拉了拉唐戶陸的衣角。

“哥哥,可以再加一碗這個嗎?”

唐戶陸趕快讓他回位置坐好,連聲答應道:“可以可以,廚房裏還多著呢,有沒有還要的客官,我給您一並端來?”

周邊有不少人響應,這吃飯倒像是在看戲一般熱鬧。

“這是火腿嗎?怎會如此好吃?”

有人夾起了那一小碟裏薄如白紙的金華火腿,嚼過後驚嘆不已。

“夥計,再來一碟!”

一旁走來走去的夥計趕快點頭,匆匆放下手中盤子:“客官,我馬上給您送來,稍等。”

食客們在此處盡情侃天說地,有富家子和高官,但也有普通百姓,他們都為美食同處一地,在這令人心安的煙火氣中過著這團圓的中秋節。

踏仙樓一時間熱鬧無比,生意紅火至極。

“客官請進,今日中秋蹭團圓福氣,可否在我們這張紅紙上寫些祝福語?”

唐戶陸笑著開口,那張紅紙上已然寫下不少祝福語。

“長明,快醒醒,今日該你去廣庭宮灑掃了。”

略沈的女聲由遠到近,帶著些空靈的回音,像是從天邊傳來的呼喚。

姬恪迷迷糊糊坐起身,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雪色。

他此時正睡在走廊上,寒風刺骨,院裏那棵桂樹上壓著厚重的白雪,枝椏微彎,只剩一些樹葉掛在枝頭茍延殘喘。

只看著這景色,他便反射性地打了個冷顫。

這是自己控制不住的顫抖,即便他面上沒有多少神情,看起來不怎麽冷的樣子,但發烏的唇色還是洩露了他現在的狀況。

灑掃?什麽灑掃?

姬恪站起身,身上只有一件用來禦寒的薄衣,這冷風似乎吹得他有些不清醒。

對了,他是輔禮亭中的奴隸,今日輪到他去廣庭宮灑掃了。

他搖搖頭,回到大殿中拿了笤帚,吃力地提了水桶,再穿過三三兩兩擠在一處說話的女人堆,兀自走出輔禮亭。

門口站著兩位值守的太監,見他出來後替他打開腳銬,發了腰牌,隨後又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,向遠處擡了擡下巴。

“廣庭宮可是皇後住所,別這麽木,放機靈一些。”

姬恪沒有回話,安靜地接過牌子後轉身離開,滿地雪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響,他的背影沒有半點搖晃。

那兩位守門的太監看了後湊在一處嘀嘀咕咕。

“這輔禮亭就他一個男童吧?聽聞他母親前日去了,這以後待在女人堆裏可怎麽過?”

另一人不屑地翻個白眼,手攏在袖子中,不想讓風透進去。

“都凈身了,小小年紀又長得成那樣,說不定有心思想的也不是女人。他不如考慮考慮以後能不能出輔禮亭吧。”

“呸,都是奴隸,比咱們還低一等,看他走路那樣,神氣什麽?”

這些調笑並沒有壓低聲音,全都順著凜冽的冬風吹到他耳中,刺骨又冰冷。

走了一小截路後他便放下木桶休息一會兒,他如今七歲,這木桶對他確實重了些。

停停走走不少時間,他一言不發,只冒著寒風前行。

禦花園中種著淡黃的臘梅,一點不如那紅梅惹眼,卻還是得到了他狀似無意的一瞥。

梅樹下有不少皇子皇女在玩耍,穿著最為暖和的絨皮鬥篷,周圍跟著不少同樣穿著精細的宮人。

他只淡淡看了一眼後便收回視線。

“給本公主站住!”一道清脆的女童音叫住了他。

不知是哪位公主,穿著紅皮小襖,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身前。

小姬恪沒有擡頭去看,只放下笤帚和木桶,跪在地上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。

“輔禮亭明奴,見過公主殿下。”

聲線平淡,不帶一絲波瀾起伏,也不帶一分諂媚討好,似乎就僅僅是行了個禮而已。

地上的雪有腳踝那麽高,初初跪下時是松軟的,但幾聲咯吱聲後便硬得讓人膝蓋痛。

“本公主今日再問你,為何每次路過時都要看這梅花一眼。”

如玉公主叉腰看他,想要得到一個答案。每次她到梅花樹下玩耍時,他經過都會看一眼,她總覺得是在看她。

到底是六七歲的孩童年齡,被這樣好看的人頻頻註意,心下自然有幾分自得。

她已經同其他哥哥姐姐們吹牛了,這小奴隸就是喜歡她,她非要問出個結果來不可。

“奴只是看梅花而已。”小姬恪輕輕回了這句,頓了一瞬後他又開口。

“請殿下恕罪,奴還要去廣庭宮灑掃,還請殿下放奴一馬。”

被壓得緊實的雪凝成了冰,膝蓋被硌得發疼,化開的雪水也浸過褲子和衣袖,凍得小姬恪又打了個冷顫。

看著他披散在雪色中的鴉發和垂下的長睫,明玉公主撇撇嘴,看向身後的宮女。

“小風,你去找人告訴掌事的,讓他們另找別人來做,我有話問他。”

吩咐完這些,她這才看向姬恪:“你一個奴隸懂什麽梅花,分明是在看人,說,你在看誰?”

姬恪依舊跪在雪地中,唇色漸烏,卻口齒清晰地回答。

“奴在看梅花。”

明玉公主身後傳來了孩童的嗤笑聲,聽得她惱羞極了。

“你、你這人,小風,告訴輔禮亭的管事,罰他三日不能出來。”

姬恪垂下眼眸,跪著俯身在雪地中還禮。

“奴多謝公主恩賜。”

輔禮亭的人不過是為這個偌大的皇宮做些下等打掃工作罷了,三日不讓他出門,便是三日不讓他幹活。

他於禮是該感謝。

“滾滾滾!”明玉公主鼓著臉,看起來氣急了。

小姬恪穿著被浸濕大半的衣裳回了輔禮亭,順便把這消息告訴了門口守衛。

他回到大殿,輔禮亭奴隸都住這裏,全都是女眷,三三兩兩擠在一處說話,取暖只靠大殿中央的那盆小炭火。

因他是唯一一個男子,雖然現在才七歲多,又凈了身,但他還是自己用木頭和素布在角落搭出了一個隔絕的小天地。

其他人只隨意看他一眼,便收回了視線,她們有更有意思的八卦要說。

這或許就是她們苦難生活中的唯一一點樂趣。

小姬恪進了自己搭的這方小天地,換了衣裳,躺在被子裏安靜看著房梁。

“聽說了嗎?太監竟然也想娶親。那王公公仗著自己有勢力,硬是取了麗娘,她嫁過去後尋死覓活,現在都出人命了。”

“要是我我也不願,嫁給這不男不女的閹人,多惡心啊。”

“那物什都沒了,叫什麽男人,怕是想快活也快活不了哩。”其中一人膽子較大,說出了這句。

其他女子紛紛捂著臉:“你、好端端的在說什麽葷話。”

“噓,小聲些,被長明聽到怎麽辦?”一人看了角落一眼。

另外那人搖頭:“他才七歲,懂什麽男女之事?可憐,以後怕是也不能做了。”

膽大的那個猶豫一下,還是開了口:“我聽小秦公公說,他們太監到年紀了都要去學怎麽伺候人的,長明不會也要去吧?”

另外幾人遲疑了,他們到底還是和姬恪的母親有些交情,頓時同情起來。

“去不去的又能如何?那是我們能左右的嗎?只怨這孩子命苦,當初被他母親帶到了宮裏。”

……

小姬恪依舊看著殿上房梁,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。

所有人都出去看發生了什麽,小姬恪靜了一會兒後也站起身,跟著眾人走到院中。

在輔禮亭,跟著大家行動才不會過於令人註意。

身穿藕荷色小襖的女子被推到了院中,她雙目含淚,腹部受了傷,流出的紅色液體浸到周圍的雪中,似乎還散著淡淡熱氣。

一位穿著暗紅色圓領宮服的公公走進來,他頭發微白,面容刻薄,翹起手指向院中跪拜的所有人。

“不過是奴隸,以為這樣的方式能嚇到我嗎?尋死又如何?和我做對食是你們的福氣,不要不識擡舉。”

他此時的神態和動作就是現如今宮裏公公中最常見的。

他們之所以這樣,不過是因為過於自卑才刻意展現出的。

不過是別人抱有刻板印象,那他們就是如他人所願,但即便他們是令人惡心的那類,也依舊能夠淩駕於別人之上。

小姬恪心裏一清二楚,但他覺得不必,無論少了哪裏,自己仍舊是自己。

“畜生,你們這群淩辱我的畜生!”

她捂著腹部,卻還是硬撐著要上去和那公公拼命。

一時間人頭擁擠,呼喊聲、吶喊聲亂做一團,那女子猛地被推到姬恪身前,她眼裏寫著的不甘、憤怒、和屈辱,如此真摯熱烈。

“憑什麽!”

姬恪看得心中一跳,不由得往後退一步。

她被推到在地,腹部傷口越擴越大,她再也站不起來了。

她伸手拉住姬恪那幹燥的衣袍,目眥欲裂,裏面是滿滿的恨意。

“你們這些閹人,毀我清白,不得好死!”

……

篤篤篤。

姬恪睜開眼,坐起身,做噩夢後頭微微有些痛,他扶額後側頭看向門外,此時眼前似乎還能看到那一片血色。

“何事。”

門外傳來壽公公的聲音。

“大人,中秋到了,宮裏娘娘都給您送禮來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姬恪是有字的,但很久不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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